脊梁

脊梁
当他将“高强”二字写在黑板上时,教室里哄堂大笑,他的名字与长相形成巨大的反差.高强的个头不高,且背有点驼.班上好几个男生的个头都超过他,有个顽皮的男生课后还悄悄地与他比身高,然后竟得意地竖起大拇指,于是又引发一片笑声.
高强佯装不知,和同学们一起快乐地笑着.
可这一阵高强显得心事重重,常常凝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发愣.天很暗,很闷,闷得人喘不过气来,这是大雨之前的预兆.高强的脸色也阴得可怕,似乎能拧出水来,背也更加驼了.
本来高强这一学期就要调回城里,那里有他的爱妻和娇儿,有他温暖的小窝.据说调令已经下来了.可不知什么原因,他却没有走成.这几天他一直往乡政府跑,找乡长,还和乡长吵了架,拍了乡长的桌子.
高强所在的小学,坐落在山的夹缝里,偏僻落后,交通不便.
乡里不让高强离开也是可以理解的.小学只有一个头一个兵,高强教四、五、六三个年级.如果他调走了,学生们就得放假.何况高强是个事业心、责任心都极强的人,课上得好,家长、学生们舍不得他走啊.
听说高老师要走,纯朴的山民们默默地用行动挽留他.有的悄悄送来满篮子土鸡蛋,有的将青翠欲滴带着露水的蔬菜早早地送到他宿舍门口.高强眼睛湿了,这些送礼者连姓名都没有留下呀.
果真下雨了.天像被捅了个窟窿,雨水顺着墙壁淌,仿佛一条条蚯蚓在墙上蠕动.高强望着专注听课的学生们,忧心如焚.
真的不能指望乡政府了,眼下乡里也没有钱呢.高强准备这个双休日回一趟县城,和妻子好好商量商量,将存折上那两万元取出来,好好修缮一下满目疮痍的教室.
忽然,“哗啦”一声巨响打断了高强的沉思.教室的房顶被风掀掉了一块,风裹着雨水从“天窗”里灌进教室,学生们吓得缩紧了脖子.高强打了个寒噤,立即组织大家往外撤.学生们像从惊吓中醒了过来,惊叫着,哭泣着,你推我搡,一窝蜂往外挤.高强一边高声叮嘱学生不要慌乱,一边指挥疏导学生们有序地撤出.
在飘泼的大雨中,落汤鸡似的学生们清脆地报着数：“1、2、3”32名学生一个也没有少.
“我的书包!”一个叫朱红的女生突然哭叫一声,不顾一切地冲进教室.高强边追边喊：“站住!站住!”这时,教室屋顶上悬着的一根房梁突然塌了下来,高强一个箭步扑了上去,用身子护住了那个女生,房梁砸了下来,砸在高强的驼背上……
高强永远地走了.
乡长拿出那张调令,唏嘘不已,他说：这几天高强一直跟我吵,要钱修教室,可乡里实在拿不出这笔钱呀.我劝高老师赶快走吧,他却将调令交给我,说教室不修好,他绝不离开这里!他真的永远留在了这里.
若干年后,那个叫朱红的女生考上了省师范大学,这是山沟里走出的第一名女大学生.毕业后,在她的坚决要求下,被分配到了家乡这座小学.她的宿舍里始终挂着一幅画：一个男人,一个女孩子,一截儿木头.怪兽状态的木头即将砸下来,男人用弓起的背呵护着书包的小女孩儿.画有点抽象和夸张,那个男人的背弓得很高很高,画的名字叫《脊梁》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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